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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刑事辩护与刑事合规研发中心-邹亮

一年前，宋某及家属来到律所，宋某一会儿关手机，一会儿开手机，总怀疑自己的手机已被警察监听，更担心自己已被警察跟踪，惴惴不安的不断地将目光投向房间出入口。

经交谈接触，才发现宋某八面玲珑、精明能干、家境也殷实。虽然同样是网络赌博，他与大多数沉迷于网络赌博的人不一样的结局是实现了“发家致富”。在铺天盖地的游戏“商机”中，宋某推广网络赌博游戏，销售游戏积分赚取差价，并发展卢某、吴某、公某等13人伙同作案，涉案资金流水1000余万，宋某个人获利约300万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零三条之规定，宋某涉嫌开设赌场罪，将面临“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的刑事处罚。

在咨询了解法律规定及类似判例之后，宋某已知道其将面临5至10年刑事处罚。这时的宋某与大多数人一样，面临相信关系还是相信法律的困惑？

我告诉宋某：“案件的最终结果取决于事实和证据本身；事实分为过去发生的事实和将来发生的事实，将来发生的事实包括自首、认罪认罚、退赃等；证据包括对当事人不利的证据和对当事人有利的证据。作为辩护律师，一定是要将当事人权益最大化，反复穿梭于法律和证据之间，既要对当事人不利的证据提出合理质疑，又要运用自己的专业和经验帮助当事人，将对当事人有利的证据如实呈现给办案人员”。在同案人员、下线人员陆续被羁押的背景下，在法律规定自首可以减少基准刑40%以下处罚的情况下，宋某选择了相信法律，积极面对。

会见宋某时，他虽然戴着手铐，但却非常坦然。我问宋某签字前是否有仔细核对笔录？他笑着说：看仔细了，还有请警察补充内容，你曾对我说过签字后笔录中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活埋我的证据。然后宋某忧心忡忡地问：邹律师，我这种情况能办取保候审吗？你有多大把握？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在当时取保候审条件还不足够充分的情形下，我即不能让宋某看不到任何希望，更不能让宋某因期望过高而失望。我告诉宋某：“目前还在侦查阶段，暂不具备预测基础，如果我能掐会算也不会选择做律师，希望这个问题能等到会见结束，我与办案人员沟通、交流后，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回答”。宋某虽然戴着手铐，但听完我的回答后却释然地笑了。

通过会见与宋某核实公安人员讯问次数、讯问内容、宋某回答情况等得知，宋某和大多数当事人一样，很难把握入罪的原因和出罪的理由，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有效辩解，甚至存在忽略对自己有利事实的现象。会见结束后，我依法向办案人员提出：“宋某销售游戏积分赚差价的行为”与“为赌博网站提供代理行为”之间的区别；宋某虽然发展并管理其他犯罪嫌疑人，但在整个开设赌场的架构中，宋某及其团队均为帮助犯；向办案人员转达了宋某立功意愿、退赃意愿。与办案人员交流过程中发现宋某可能对部分事实还心存侥幸，不仅可能直接导致否定自首情节，还可能否定认罪态度。再次会见宋某，通过核实宋某相关行为、分析作案过程、讲解法律规定等，宋某选择了如实供述。

会见结束后的第11天，鉴于宋某主动投案、认罪态度好，并具有立功、退赃情节，公安机关批准了宋某的取保候审申请。

取保候审当天，我去接的宋某，他坐上我车的第一时间就将喜讯告诉了他老婆，言语间颇为惬意：亲爱的我今晚回来暖被窝，导航显示还有40分钟到家，你准备几个菜，我要与邹哥喝几杯。当即我说道：不用哈，我还有事。你的自由是暂时的，后面的任务还重，低调点，酒少喝。事后听他老婆讲，在开庭前他滴酒未沾。

第一次开完庭后的宋某显得异常激动：邹哥，今天我们先不回去了，我们这些兄弟难得聚一起，今晚大家在这边高兴一下。看着宋某及其兄弟们期待的眼神，我只能间接拒绝：可以啊，如果你缴的20万取保候审保证金愿意被依法没收，或者说你们愿意再次在看守所长聚，你们尽兴，我先走一步。最终宋某没有与兄弟们一起聚会，但丝毫不影响大家轻松又喜悦的心情。

然而重获自由的喜悦很快被漫长的焦虑所取代。宋某开始变得不安与躁动：邹哥，第一次开庭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突然法院又说中止审理……怎么又转为普通程序组成合议庭审理了……我最近经常刷某音，上面好多专业人士说我这种情况很严重……我会不会被判无期？你能保证判缓吗？宋某焦虑失眠一般在晚上23：00至次日2：00，一般喜欢给我打电话或找个茶楼向我“汇报重大情况”。

某一天，我接到宋某老婆的电话：邹哥，我老公说只有在与你通电话和见面时才特别有安全感，通一次电话或见一次面才能睡几天安稳觉。她笑着开起了玩笑：我能接受老公出轨，但不能接受我老公出轨对象是男的。笑过之后她又仿佛忆起案件的严重性，轻声问：我老公的情况会不会像某音里说的那么严重？“不会的”，我非常肯定的答道，并要求他在遵守取保候审规定的前提下，正常工作和生活。

认罪认罚过程中，宋某问我：邹哥，刚你和检察官说以赌博网站为中心我们认定为开设赌场罪的帮助犯，以赌客为中心我们认定为赌博罪的帮助犯；只认定我构成坦白是不足够的，我构成自首；为什么你也在认罪认罚具结书上签字？我反问他：检察官再次过来谈量刑建议的时候你为什么多次拽我裤腿，并不断地向检察官表明你愿意认罪认罚？宋某兴奋地说：某音上的专业人士说我可能会被判无期！检察官的量刑建议是三年有期徒刑，适用缓刑，并处罚金，我怕检察官一不高兴就反悔了！我告诉宋某：我在认罪认罚具结书上签字是因为检察官接受了你是从犯的辩护意见，并且我和你一样对检察院量刑建议比较满意，另外律师在认罪认罚具结书上签字，只是证明当事人系自愿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律师并不因此丧失独立发表辩护意见的权利。

律师是战士，不是斗士，战士就要遵守战士的规则,一切为了当事人获得现实可得的诉讼利益。辩护不是辩论，不能律师嘴上痛快了，而当事人利益受损了。进攻不是目的，进攻是协商、谈判的手段。

法院开庭前宋某问：邹哥，开庭时法官会问哪些问题？某音上的专业人士说开庭的时候检察官和法官只让回答是和不是，我会不会被判实刑？我告诉宋某：检察官已经问过你很多问题了；法官的问题比公安人员的问题少且更好回答，法官问什么就答什么，尽量简洁，没必要围绕道德层面你是不是好人做辩解，即使需要那也是我的工作；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回答大部分是，以下几点不是；如果我认为你作了不利于自己的陈述，忽略了对自己有利的内容，在律师提问环节我会顺着公诉人、法官的问题发问，给你进一步解释和辩解的机会。

最终，法院采纳了“宋某为上家开设赌场提供帮助，系从犯；宋某协助抓获同案犯，具有立功情节；宋某如实供述自己罪行，具有坦白情节；宋某自愿认罪认罚，可以依法从宽处理；宋某已退缴全部违法所得，可以酌情从轻处罚”等律师辩护意见，依法判决“宋某犯开设赌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三十万元”。宋某等13人均未提起上诉。

宋某“发家致富”的故事在其朋友圈广为流传，很多具有“创业精神”“冒险精神”的朋友找到宋某，购买客户资源、合作做大做强、拜宋某为师等。犹豫未决的宋某向我征求意见，既不想入“虎穴”又想得“虎子”。聊天过程中，宋某回忆起第一次会见过程中他说过的话“邹律师，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接着我问宋某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宋某叹了一口气，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得到的也全部失去了。宋某掏出包里的判决书，唯一得到的可能是教训和这像“紧箍咒”一样的判决书。我说，是的，所有快速赚大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而且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构成犯罪还有判处缓刑的机会，而你却至少要在里面待三年，一天都待不下去的你怎么办？

前几天，宋某和他老婆曾经的愿望实现了，酒楼隆重开业，我也非常荣幸以企业法律顾问身份、宋某和宋某老婆共同的邹哥身份参加了开业仪式。

人们常说：思路决定出路，观念决定方向！咱们刑辩律师做案件，其实就是不断的引导当事人做选择。因为，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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