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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扬瑄
2020年,56岁的河南阿姨苏敏逃脱家庭束缚,独自上路驶向自由的旷野;2024年,由「全女班底」打造的电影《出走的决心》,把苏敏的经历定格成永恒。
在引发观众共鸣的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大量质疑——高高在上的利益既得者把苏敏打破规训的行为异化为「折腾」,他们不理解、不认同,又或者说,他们害怕这种宣战。
如你所见,女性,是一种处境。她们是家庭中免费劳动的默认归属者;她们被职场上约定俗成的隐性歧视拒之门外;她们为生活里的恶意骚扰买下「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单。
阵痛是女性的成长底色,但总有人迎难而上。体育界,女运动员们的「出走」故事,也在不断上演。或是为了探索生命广度,或是为了延续职业生涯,亦或是为了反抗不公待遇,她们在自己的专属领域续写《出走的决心》。
一种出走
有些离开,是地理上的位置发生迁移。
从青涩的世青赛冠军蜕变成国家队中流砥柱,陈雨菲在近两个奥运周期撑起了国羽女单的半边天。东京奥运会的决赛场,陈雨菲鏖战三局,为中国队摘得时隔九年的桂冠。
但伤病的困扰、比赛的重压以及纷扰的恶评,把新周期的美好燃烧磬尽,只留给陈雨菲称之为「痛苦的、黑暗的」三年。外界赋予了她太多头衔——她是「雨菲大帝」,她是「国羽一姐」,但包括陈雨菲在内的很多人都忘了,她也是她自己。
巴黎奥运止步四强,嘈杂声浪顿起,但陈雨菲最大的感受是「解脱」。这个把羽毛球视为全部的女孩,决定暂别赛场、寻找自我。
向世界羽联申请积分保护后,陈雨菲踏上前往南半球的休假旅程。学英语、当大厨、尝试公路旅行,陈雨菲终于驻足在沿途的风景旁,一点一点地拼凑起完整的自己。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再次「如约而至」——看不惯她染浅发、听不惯她练口语,更有甚者造谣她即将为印尼打球。可笑的「挑刺」掀不起陈雨菲心中的丝毫波澜,但空穴来风的谣言刺痛着为国征战十余年的她。
陈雨菲在第一时间发布声明,简洁却铿锵的回应,击碎了传闻,也构建起更加坚韧的内心。就像她说过的那样:「流言蜚语、恶意诋毁,敌不过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一次,步履不停的陈雨菲走出了球场压力和舆论叨扰,轻盈地拥抱住「被讨厌的勇气」。
同样是到异乡,陈雨菲的「出走」是为了找自己,而田志希的「出走」则是为了找机遇。
出生于河北的田志希,曾在2007年的乒乓球亚青赛收获亚军,展现出不俗实力。但进入国家二队后的她在天才遍布的土地上有些力不从心,便渐渐萌生了退队想法。可如此潦草地退出乒坛,未免有些遗憾。
在韩乒队伍向田志希抛出橄榄枝后,她几经挣扎,最终选择入籍韩国寻求舞台。19岁的田志希只身来到陌生的国度,放弃既有一切、全部从零开始。
2011年加入韩籍后,田志希就在当年的摩洛哥公开赛斩获女单冠军;此后五年,她的个人排名一度攀升。巴黎奥运会的女团铜牌赛上,田志希率队3:0击败德国,赢下宝贵的奖牌席位。
易地逐梦的田志希,已然叱咤韩国乒乓。但一些热衷于把女性置于「花边」叙事框架的媒体无视这些成绩,转而把噱头放在了她外貌的改变上。面对猖獗的流言,田志希并不生气,反而坦诚回应「整容」热搜、大方交流变美心得,高下立见的大格局让中韩网友纷纷折服于她的人格魅力。
图源:田志希微博评论区
前韩乒教练金炯锡说:「田志希比其他人有着更强烈想提升实力的信念,因此我非常有信心培养她。」是的,争强好胜,从来就不是贬义词。在这个要求女性收拢倔强、保持内敛的社会,敢于争取资源、主动寻找赛场,本身就需要超乎寻常的胆魄。
另一种出走
有些离开,是心理上的归属不再明晰。
2002年出生的安洗莹,被称为羽坛「天才少女」。全面的球场技术、极强的心理素质、良好的体能储备,让安洗莹的羽球生涯,一路星光熠熠、摧枯拉朽,在风云变幻的赛场上始终稳占一席之地。
图源:@olympics
巴黎奥运女单决赛,安洗莹凭借出色发挥拿下了意料之内的冠军。但在颁奖典礼后的新闻会上,安洗莹痛斥韩国羽协长期忽视球员感受,并对此感到无比失望:「此刻,我觉得很难继续与国家队一起前行。」
随着安洗莹的曝光,愈发充分的细节被牵扯进大众视野。强制装备选择、被迫带伤参赛都是家常便饭;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前后辈」糟粕文化的绑架下,作为团队中的年轻球员,安洗莹要承担大量的额外杂务。
据《环球人物》消息,安洗莹在去年1月撰写的长达13页的举报材料中写到:「每天训练结束后,别人都在休息,我却被要求给前辈们洗衣服、打扫房间,甚至是男队员。」此外,韩媒透露安洗莹曾遭遇过队内的语言和肢体暴力,还被迫给男选手洗内裤。安洗莹渴望得到应有的保护,回应她的却是变本加厉地欺压。
一次次的反抗无果没有打败安洗莹,她终于在全世界最瞩目的镜头下扯破韩国羽协的遮羞布,由此引发了大众对于韩羽协不当作为的强烈谴责。
图源:美联社
舆论压力下,韩国国会对此展开深入调查,发现除了霸凌事件以外,羽协官员还涉嫌与赞助商勾结贪腐。这个年仅22岁的女孩,形只影单地,为韩国整顿体育乱象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大洋彼岸,悲剧也曾上演。
西蒙•拜尔斯自2014年南宁世锦赛一战成名后,便展露出在体操项目上的恐怖统治力。作为有史以来获得奖牌数最多的女子体操运动员,无需多言,拜尔斯就是该领域当之无愧的「GOAT」。
2018年1月,拜尔斯在推特上发布了一则沉重的消息——她是美国体操队队医拉里•纳萨尔性侵事件的其中一个受害者。
这个臭名昭著的纳萨尔,利用职务之便在近30年间性侵了数百名女性。即使强大如拜尔斯,也因为心理问题在东京奥运会完成跳马时遭遇「空中失感」,无奈退赛;而被性侵,无疑是她内心阴影的主要来源之一。
自称「幸存者」的拜尔斯坦言:「忘却这些事情极其困难。即使全力备战东京,但一想到这我就会心碎。而且我还得时不时回到被性侵的地方。」这个梦魇之地就是卡罗利训练场,在这里,许多女孩经受了残酷虐待,甚至被人渣凌辱、侵犯。
2021年9月的国会听证会上,为了进一步制裁罪犯,即使几度哽咽,拜尔斯也选择再次袒露伤疤。声讨失职的美国体协和奥委会之余,她不忘鼓励其他受害者站出来检举罪证。在女孩们的共同努力下,纳萨尔被判处40至175年的监禁。
图源:法新社
拜尔斯恳切地说:「我们需要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会持续发生;我们需要采取行动确保不再重蹈覆辙。」虽然无法断言发声之后是否真的可以避免性别暴力,但至少可以确认沉默和隐忍一定会成为加害者的「兴奋剂」。
巴黎奥运前夕,一部聚焦拜尔斯的纪录片《RISING》在网飞上线。而拜尔斯,也确实如同升腾的日月、奔涌的潮汐,闪耀于法国贝尔西场馆,以3金1银的战绩一举击破阴霾。
图源:NETFLEX
「娜拉走后怎样」
19世纪,挪威戏剧家易卜生创作的《玩偶之家》中,女主人公娜拉在意识到自己的从属地位后断然出走。后来,鲁迅发出了「娜拉走后怎样」的疑问,但他指出在没有剧烈战斗取得经济平权的情况下最终只能草草收尾——「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而如今,新时代的娜拉们身体力行,为这个疑问拼出了另一个答案。
如果说苏敏的逃离是「蓄谋已久」的抗争,那么竞技体育赛场上的女性运动员们,便在不断拓宽着「出走」的意义——陈雨菲的澳洲之旅是寻找自我的开场,田志希的远赴他乡是坚守热爱的楔子,安洗莹、拜尔斯的硬刚到底是勇敢维权的序章。
当然还有。郑钦文黝黑的肤色、健硕的线条,宣告着对于「白幼瘦」单一审美的出走;张雨霏生理期仍狂揽六枚奖牌,宣告着对于「女子本弱」迂腐观念的出走;领奖台上女孩们惺惺相惜的真挚情谊,宣告着对于极富揶揄调侃意味的「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出走,正如刘凡所言:「‘三个女人’是一出好戏、一段佳话。」
「出走」从来就不是幼稚的赌气之举,而是自我表达的需求,是兼具勇气与智慧的考量,是挑战传统模式、推翻刻板印象、重塑女性力量的机会。出走之后,其他身陷桎梏的女性得到启迪和鼓舞,即使暂时无法付诸实践,却也在心中埋下种子,总有一天破土而出。
平凡的家庭主妇,夺目的世界冠军,还有千千万万不同国籍、种族、信仰的女性,此时此刻都只有一个共同身份。她们奔赴热爱的梦想、捍卫应有的权益,让女性困境被摆在台面上、被镁光灯聚焦;她们向世俗呼喊:「女孩不仅不下场,还要上桌吃饭、上桌吃饱。」
出走的第五年,苏敏在给自己的信中写道:
「为自己骄傲吧,你一个人度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时光。希望你的余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风、面对雪、面对朝阳。希望你自由地活着,永远在看花的路上。」
女孩们,只有手握方向盘,才能抵达心中的远方。当自驾的车辆飞驰而过,负面声潮便如同渺小砂砾被卷进轮胎、隐入云烟,扬起的尘土是我们光荣的勋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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