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全国高等学校野球选手权大会」,或许很多人完全没有头绪,但提到「甲子园」却拥有着超越体育的知名度。
经历了107年发展后,「甲子园」三个字已经成为了棒球中的一张名片。到底是什么赋予了「甲子园」如此大的吸引力?这项高中生棒球比赛又为什么能吸引全世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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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曹田一
编 / 李禄源
1853年7月8日,四艘通体全黑的巨型战舰突袭江户湾,锁国多年的日本人第一次领略到了来自工业文明的武力。次年2月11日,美国东印度舰队司令马休·佩里再次率领舰队来到日本,七艘军舰一直深入江户湾内,幕府被迫接受开国的要求。其他国家听闻美国促使日本开埠以后,纷纷要求同样待遇,封闭了几百年的日本瞬间受到了西洋文明的强烈冲击。这种冲击不光是在公共事务上,也展现在了文体的变化上。荷兰历史学家伊恩·布尔玛在《创造日本:1853-1964》一书中写道:「日本人竭力模仿欧洲人的一颦一笑,男宾们抽着哈瓦那雪茄,玩惠斯特牌;其他人则小口小口品着宴会上堆积如山的松露、果酱和冰激淋。」
因此,当1871年(明治四年)美国人威尔森以御雇外国人身份到达日本任教,并把棒球运动首次带入日本,他们几乎是带着一种敬畏的心理来学习这项运动。明治四十一年(1907年)出版的《明治事物起原》中,详细叙述了棒球传入日本的历史
图源:维基百科
依托于完善的基础教育体系,这项运动很快就在日本的学校流行起来。到12年后的1896年,据统计那一年日本注册在案,打棒球的学生有15万之多。进入20世纪之后,早稻田大学和庆应大学在1903年首次举行了棒球对抗赛,两所学校之间的竞争以及日本人对于棒球运动的向往,让「看大学生棒球比赛」一度成为了最受欢迎娱乐方式。但由于两队的球迷过于狂热,出于安全考虑「早庆战」在1910 年被禁止了。这不仅丝毫没有降低棒球在日本的流行程度,反倒催生出一个新的联盟。1915年,在大阪举办的全国中等学校优胜棒球大赛,正式掀起了高中棒球的热潮。而随着位于兵库县西宫市甲子园町的棒球场在1924年落成,这座被命名为「甲子园」也正式成为日本高中棒球大会的球场,「甲子园」从此也成为日本高中棒球赛的代名词。
时至今日,甲子园棒球赛分为春夏两场,日本全国四千多所高中需要先在各个地区进行选拔赛,只有最后优胜者才能获得前往甲子园球场进行决赛阶段比赛的机会。
经过近一百年的发展,甲子园赛事悠久的历史也随着衍生出诸多相关的活动、传统以及文化。这项赛事所承载的意义,更远远超出一般的高中体育范畴,成为体育教育的最佳载体。
1989年,修订后的日本初高中《学习指导纲要》中规定:「参加学校运动部活动可以代替必修俱乐部活动的部分或全部学分。」因此,在日本近90%的中学生至少会参加一种体育社团。如此一来,完善的赛事体系和庞大的体育人口,成为日本校园体育的发展基础。
而甲子园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更是得益于日本教育界对棒球的高度重视。众所周知,作为一项攻守分离的回合制项目,棒球既强调团队、纪律、服从,也需要个人的头脑、技术,因此对于棒球运动员来说,每一个人都需要刻苦训练防守、跑垒、击球等项目,力争在每一个环节都不出瑕疵。甲子园作为高中棒球的代表,也一脉相承的体现了这方面的内容。几乎每一支高中球队都奉行军事化的管理,部内等级森严,低年级学生在前辈面前没有地位,欺凌现象时有发生;监督有绝对的控制权,分配不公、打骂体罚也是见怪不怪;而几乎人人寸头的现象,最初也是为了统一精神面貌,至今已成为甲子园的传统。除此之外,队员们的训练刻苦程度也远超想象,能够进入甲子园正赛的球队,几乎都是每天5-6小时的训练,全年无休。
另一方面,甲子园残酷的赛制,让绝大部分参赛的青少年们不仅在未来几乎没有可能成为一名职业棒球选手,更注定了都会成为「失败者」。但如何面对失败,却是甲子园给青少年完全人格养成所带来的宝贵财富。
换句话说,虽然甲子园每年都能让人感受到青春与热血的魅力,但实际而言,甲子园对于这些参赛选手的个人意义要多过于社会效应,有社会学家就曾将甲子园的意义解释为:「关系到一个人在双重意义上对‘我是谁’的重新确认。」
然而有意思的是,如同高野联(日本高中棒球联盟)曾谈到的,日本的少子老龄化(指长期低生育率、长寿造成的人口结构性问题)让加盟高野联的学校正在减少。随着今年庆应义塾高中的夺冠,过往的「甲子园」文化也在开始产生变化。
对于如今的甲子园来说,今年的冠军学校庆应义塾高中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毕竟最早的校园棒球战就是从庆应大学中兴起,而庆应义塾高中本身更是第二届全国高等学校野球选手权大会的冠军获得者,但那距离今年已经过去整整107年。
《朝日新闻》报道庆应高中时隔107年再夺甲子园冠军
作为日本排名第一私立大学庆应义塾大学的高中部,庆应义塾高中的棒球部成立于明治时代的1888年,在1916年首次亮相于全国中等学校优胜棒球大赛(甲子园的前身)并获得冠军后,庆应义塾高中在那一段时间里都是高中棒球界的一支劲旅。然而作为日本学界的一面金字招牌,被誉为「贵族学校」的庆应义塾高中,生源更多来自政、商、演艺等各界明星的子女,在课程设置和教学侧重上明显有别于其他学校。因此从1962年开始,庆应义塾高中在很长一段时间告别了甲子园,直到2008年夏天,才时隔88年后首次晋级八强。到2015年,现任球队总监森隆彦的上任,开始改变了整个高中棒球的玩法。在森隆彦的治下,庆应义塾高中棒球部成为少有的,允许球员保有发型自由,而不是统一剃寸头的学校。同时,平均每天的训练时间也仅为其他甲子园出战学校的1/4,因此庆应义塾高中棒球部在坊间一直有着「少爷」的调侃,而球员「肤色太白」「外形过于俊美」等,甚至成为了对于庆应义塾高中棒球部的普遍诟病。
到今年的决赛开打之前,庆应义塾高中碾轧式的声望,以及遍布上层社会阶级的校友,让几乎所有宣传资源全部向庆应倾斜。而包括樱井翔在内的多名演艺界校友的发声,更是让庆应义塾高中在比赛中声援呈现碾压之势。这一系列的操作,虽然让很多人感到不爽,诸如「两支球队都应该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报道」「庆应的声援活动属于‘违反礼仪’」等话题也成为热议的焦点。但正如森隆彦在赛后所说:「如果庆应赢得的冠军,向人们展示出高中棒球的新可能性和多样性,那就太好了!」庆应义塾高中棒球部的这种成功模式,正在成为当今体育圈的主流。随着时代和科技的进步,当人们对于运动和体育科技的认知越来越深,体育逐渐成为在孩子发展道路上的加分项,越来越多的「体二代」也在各类项目中开始登场,甚至于已经成为体坛中的新兴势力。比如在过去10年中统治NBA的水花兄弟库里、汤普森,如今被看作足坛下一个超巨的哈兰德,中国篮坛的希望之星张镇麟、余嘉豪、崔永熙等等,均是来自运动世家的第二代运动明星。正如我国著名的体育教育家、思想家马约翰所说,体育是教育中唯一比较全面、完整的系统,它发展身体效能,与精神品质同时并重。如今体育在教育中受重视程度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父母和家庭不仅热衷于让孩子积极尝试各种运动项目,更是将运动场景作为培养孩子社交能力的重要环节。对于孩子来说,优渥的家庭出身能够让他们尽可能接触更多的运动项目,在不断的尝试当中,既能够从小激活自身的运动细胞,也可以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或者是有天赋的项目,那么相对而言在未来更进一步的训练中,无论是投入度还是成长度都有着先天的优势。用中国人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他们是赢在起跑线上的一群人。另一方面,无论是体二代、星二代还是各种如同庆应义塾高中所谓的「贵族」身份,出身决定了他们拥有更好的训练、比赛资源。比如勒布朗·詹姆斯的大儿子布朗尼·詹姆斯,从小所拥有运动环境和条件远超同龄人,而且其良好的家庭条件和教育,也让布朗尼在决定选择篮球之后能够心无旁骛的为之投入。事实上在被查出心脏问题之前,布朗尼也是被评为5星高中生的顶级高中篮球运动员。
前NBA球星阿里纳斯在儿子同样被评为全美顶级高中篮球运动员后就坦言,「X二代」的身份会让这些年轻人在走体育道路时有绝对优势,「每个孩子都很努力,但作为我们的孩子,他们有机会在很小的时候接触到那些职业球员,看他们是如何打球、如何训练、如何生活,我们的孩子从小就可以用职业球员的标准去训练,这是常人难以弥补的差距。」
一些离我们更近的例子,比如在今年年初刷屏的中国天才网球少年商竣程,作为前国足队员商毅和国乒队员邬娜,商竣程在14岁时就被送往位于美国佛罗里达州布雷登顿的IMG学院接受训练。而在3年之后,商竣程以17岁的年纪,拿到了中国大陆选手在澳网男单正赛中的首胜,不仅成为了第一位闯过澳网男单第一轮的中国大陆选手,也是获得大满贯正赛首胜最年轻的中国选手。此外还有中国乒协主席刘国梁的女儿,被称为高尔夫天才少女的刘宇婕早在3岁就开始接触这项运动,11岁时就拿到了2021别克全国青少年高尔夫精英系列赛总决赛女子B组冠军。
2018年汇丰中国青少年高尔夫总决赛上,刘国梁带着刘宇婕参加高球趣味赛
当下体育世界,早已不是仅仅靠「训练」和「热血」就能够培养出顶级运动员的时代。就像森隆彦带领的庆应义塾高中那样,科学的训练手段、兼容秩序与自由的管理方式、顺应数字时代的宣发和应援,即便与甲子园100多年的历史传承格格不入,但是它依靠这些,成为了今年的优胜队伍。
作为校园体育的代表,甲子园中盛放的激情和青春固然值得我们歌颂,但在盲目一昧的羡慕之外,这些赛事为何能够经久不衰,它们究竟是如何激发了一项运动的发展,或许更应该是我们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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